人大犬大人

邻居送了我一条狗：我疑心他是来害我的。他若不来害我，又为何送我一条畜生呢？细看他那狗体态娇小，惹人怜爱，没有健壮的腿，没有锋利的牙，通体上下全无生物气，竟然是些可爱感的零件，这也显露出这畜生的本质来：

他是要人养的！不成骨头的东西。一想到他要寄生于我，我便浑身发痒，怎么办呢？养吧！一天天养下去，这畜生的本性便一点点显出来。初来乍到之时，这狗当然是不知“厕所”二字为何物，屎尿糊在墙上，地上，他知道我会为他打理，就得寸进尺了吗？我不知道，但这狗又做出出乎我意料的事来了：

一天我刚到家便见着这一身屎臭的狗，正把屎拱到我的脚边，对我叫起来。我恼了，呵斥他，他竟越发快乐起来，叫得更欢了。

愣了几秒，看着这畜生拱给我的屎，脑海中便闪出一句话来：狗改不了吃屎。

我明白了，这狗是要喂我吃屎，我还得感谢他的好意——这是我欠了他一坨屎的人情，我要偿的！

怎么办呢？打罢！

打了几下，这狗似是听人话了些，不再随地屎尿了，反而变得吵闹起来，不分日夜地狂叫。在遛狗时最显尴尬，这畜生看人便吠，遇狗就咬，——而他又是偏偏没有什么铁齿铜牙的！把肉片下来卖给狗肉贩子，不要的——那为什么这么狂呢？好了，这下所有人都认识我了，自己家的狗被咬了的狗主人，自己被咬了的狗主人，被一路对着叫的路人，听闻我养了一条善叫的畜生的陌生人——都明白了，他们要远远地离开我，偶然遇见，被这狗吠了几声，还要瞪两眼，那哪里是瞪狗？这分明是瞪我！我同邻居说了，他便笑——笑得阴险，这狗弄得我颜面尽失，臭名远扬。他若要害我，那他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。

“你知道的，人不能同狗计较，那人们瞪你也是自然。”他又笑了：“那么和狗计较干嘛？你小肚鸡肠的……狗咬人，人能咬狗吗？何况作为狗主，你要担起责任来……”之后又咕囔了几句，我没听清。低头看看那畜生：卧在地上，一副媚态，想到种种，实在是身心俱疲。

“这狗……我不要了。”

邻居又笑了，那眉眼间或许是笑我狭隘庸俗。

“不要？也是好的，人都要有自己的生活……那么送人吗？送给谁呢？”

我又一愣，送给谁呢？有什么人能让我狠下心去送这畜生来祸害他呢？

“你要不要？我还给你。”

那邻居不笑了。

“我家没有狗粮狗舍，我看也不大……”

“狗粮狗舍自然是有的，我全送你。怎么样？”我打断他。

“呵呵呵……我家太小，实在是……”

呵！我明白了！

我没再和那邻居说话，日后，那狗似是得了什么倚仗似的，越发炫耀其畜生的本性，干尽了所有能做的恶事。它明白的：外面来客时做几次顽皮，弄几副媚态——对客人不对我——我是不敢打他的，客人一走他便愈发疯狂，它要我忙着——忙着为他造成的狼藉擦屁股，忙到我没时间收拾它。

呵。很好。终于有一天，我甩下面子狠狠地打了它，把它打得出血，真觉得它会长记性。

它跑了，这畜生逃出了门，无影无踪。

很好，我的生活安宁了！

两周后，邻居带着一群人找上门来，其中一个人抱着我的狗——那狗伤或许已经养好了，正在向抱着它的人露出一种熟悉的媚态。

“我们是动物保护协会的”领头的人开口了：“根据我们对您的调查和邻居的反馈，我们认为你不配养狗。”

“什么？”

“而这条狗有了新主人，一个真正爱它会养护它的人。”这话是邻居说的。

不配？呵，不配！竟是我配不上这条狗了！

我从此被冠上了“虐狗狂”的名头——这下人们开始躲避我了——就像当年躲避我养的那只狂吠的畜生一样！

罢了，罢了！反正那畜生已经消失了，日子将安宁的一天天过去，日子久了，换个地方住，人们自然会忘记我这个“虐狗狂”的。

我是这么想的……

直到有一天，我收到了一封信。

这信没有署名，没有地址，不知是从何处寄来的。打开一看，却只有四四方方折起来的一张纸，展开来，上面赫赫然写着四个大字：

“狗娘养的！”